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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壹

叁壹 (第1/2页)

老奸巨猾这个词,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马跃之如此说曾本之,却是万分合适。
  
  事后证明,曾本之要马跃之来办公室见面,不全是给郑雄说清楚往事的过程当证人。当年郝嘉跳楼自杀的背景原因,在楚学院早已不是秘密,大家都明白郑雄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缺少让郑雄亲口承认的直接证据。郑雄最终承认的方式有些无耻,毕竟还是承认,而非否认。郑雄离去后的沉默没有延续太长时间,马跃之还在慢慢品茶,曾本之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要与他比一比书法。
  
  曾本之如此要求也有他的道理,马跃之总说自己存有古董墨和老宣纸,又不是搞收藏,更不是想升值赚钱,不如趁现在还拿得动毛笔,赶紧过把瘾。说着,他就去整理桌面,将一应毛毡、毛笔和砚台准备齐全。马跃之没办法,只好去“楚才晋用”室取了一支乾隆年间的古董墨,还有半刀一九八〇年代安徽泾县生产的红星牌宣纸。马跃之不心疼墨,便心疼纸。他说,有人用收藏茅台酒和黄金来保值,这些东西的升值空间都不如红星宣纸,一刀一百张的红星宣纸,一九八〇年代只卖百把元,现在每一张价格都在千元人民币左右。马跃之表面上心疼那些宝贝宣纸,曾本之想研墨时,他又担心将古董墨弄坏了,非要亲自动手研。不一会儿,砚台里的水就被研得黑稠黑亮,屋子里还有一股幽幽的墨香。曾本之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屋子,马跃之与他说起古时文人爱好红袖添香,并不是要妙龄女子陪读,而是写字作画时,在一旁帮着研墨。男人年轻力壮研出来的墨有粗暴之态,不大好用,女子身手力度加上性格柔韧,研出来的墨也会柔顺润饰。曾本之在一旁提起往事,说马跃之正在实践自己的理论,七十岁的老男人,身手力气可以媲美二八女子了。马跃之不理他,沉住气按早先说过的身直向定的研墨方法,直到将砚台里的墨汁研得像婴儿的眼睛那样黑亮。
  
  看看墨研得差不多了,曾本之也不客气,拿起一支兼毫毛笔放入砚台,将墨吸饱后,再在砚台上将笔锋反复捋顺,用千钧之力的样子,在裁好的斗方上写下两句话八个字:“孤草修长,繁华圆润。”
  
  这边马跃之也不示弱,他不再研墨了,找了一支纯羊毫毛笔,如行云流水一样,也在新铺的斗方上写下两句话八个字:“天资流丽,莞尔率真。”
  
  写完之后,他俩将各自的斗方用小磁铁吸压在铁皮资料柜上,再退后几步,不知是夸自己,还是夸对方,两人都说了一声好。接下来还是曾本之先写。
  
  这一次曾本之还是如法炮制,在斗方上写道:“暖阳千树,凉月一窗。”
  
  接下来马跃之也跟着在方方正正的宣纸上写上:“天光十万,独上心灯。”
  
  曾本之一边写一边念:“素手拈花,凡心画眉。”
  
  马跃之一边念一边写:“清风两袖,好月一庭。”
  
  曾本之还没写就念道:“光阴很瘦,指缝太宽。”
  
  马跃之没提笔就念道:“芳菲过去,暗香留心。”
  
  像有点累,曾本之再次提笔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马跃之研出来的墨香,怎么如此熟悉?说完他又写道:“荷风一叶,吹老江湖。”
  
  马跃之反而是若无其事,他站到曾本之挪开的位置上,将曾本之放下的笔拿起来,也像是自说自话,天下之墨,凡是用心研的味道自然一样。说着他也写道:“千秋逐鹿,一世倾情。”
  
  曾本之写得慢,好久写出:“笨牛瘦马,骨傲心贤。”
  
  马跃之写得快,一挥而就:“石野山雄,小楼天净。”
  
  曾本之非常自信地写下:“春光小雅,秋日豪华。”
  
  马跃之不甘示弱地写了:“山水有情,天地对饮。”
  
  曾本之有点想收手了,闭目静思一会儿,才动笔写:“民有田舍,邦存史诗。”
  
  马跃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也不想便浓墨泼就:“慕古怀远,会心行文。”
  
  看着满屋的书法,闻着满屋的墨香,曾本之轻轻一笑:“跃之兄才华确实在老朽之上,你每一幅的书形字意,都在我之上,今天我是完败了!”
  
  马跃之忽然大笑起来:“本之兄承让了。真正完败的人是我马跃之!”
  
  曾本之说:“跃之兄如此谦让,就等于是小看我曾本之了。放心,我曾本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马跃之的面色变得凝重了:“我听说本之兄这七十年来,只会用鼻屎一词骂人。看来传言并不全是真的,原来你不用鼻屎二字,骂起人来更厉害!”
  
  说完,马跃之重新铺上一张宣纸,与先前他写的行草不同,也与曾本之写的行楷不同,这一次,马跃之屏气凝神地写下四个甲骨文文字:楚弓楚得。写完之后,他还回到“楚才晋用”室,取来一枚印章盖在上面,留下一个色泽朱红的人名:郝嘉。
  
  “这是你在下个周一将要收到的第三封用甲骨文写的信。用不着麻烦邮递员了,我将它提前送给你。”马跃之长吁一口气说,“没想到本之兄设了这么雅致的一个圈套让我来钻。马某不服不行啦!”
  
  “你是老谋深算,装神弄鬼,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们两个如此莫逆,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要绕这么古怪的一个大圈子?”曾本之说着,真的有些来气了。
  
  “夫妻之间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直接,何况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你眼看着就要当院士了。就算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也会怀疑自己是妒火中烧。”马跃之要曾本之先说清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曾本之说:“先前我只是想,这用甲骨文写信的人,第一要很了解我和郝嘉,第二要有一肚子好学问,第三要有某种与我和郝嘉相关联的想法。说起来,这三条想得到和想不到其实都没关系。前些时我一直白忙活,曾经有一阵我心里在七上八下,不相信你的鼻子闻起香味来,比女人还要灵敏。记得我将第一封用甲骨文写的信揣在怀里同你见面,你说起话来有事没事总往甲骨文上绕,再加上你一下子就闻出那封信上的墨香。后来我试着让安静和曾小安闻过,她们都没有你那样神奇,隔山隔水就能闻到。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那天沙璐带我俩去兵工厂,我要去老鼠尾时,你突然冒出一句,不就是去等那甲骨文写的信吗?守株待兔的事,今天就不要做了。还说就算错过了也可以去邮局查询。连我家楚楚都晓得,一般平寄的信是没办法查询的。你也晓得这甲骨文写的信在我这里有多么重要,可是你当时说话的口气就很不正常,有不屑,有轻蔑,有取笑,还有一点点孩子们玩恶作剧时的意味。”
  
  马跃之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说了假话才发现的。”
  
  曾本之说:“你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不记得呀!”
  
  马跃之说:“你第一次将甲骨文写的信拿给我看时,说是在东湖边的老鼠尾收到的。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去那个好地方,怎么不叫上我?有一阵儿我一直在提心吊胆,因为有一次你自己无意中在我面前说起过。”
  
  曾本之说:“无心说的话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一旦想到了,我就要前思后想,最后终于明白。不是你有老宣纸,也不是你有古董墨,更不是你也能写写甲骨文,当然这些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最重要的还是我过七十岁生日那天,你看我的那种悲喜交加的眼光,而且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又呆又苕地在那里想什么心事。所以,我才断定,你一定晓得我以为你不晓得的那个秘密!你想帮我揭开这个秘密,哪怕揭不开也算是作了最后努力。我说的对不对?那个秘密,是你说,还是我说?”
  
  马跃之盯着曾本之,曾本之盯着马跃之。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儿,还是曾本之先开口:“博物馆现存的曾侯乙尊盘——”
  
  马跃之接着说:“是假的!”
  
  到底是相知之人,不需要太多客套。曾本之再问,马跃之便和盘托出。
  
  对于郝嘉之死,马跃之更多是对死因有怀疑,直到郝文章因为盗窃曾侯乙尊盘被捕入狱,他才开始怀疑曾侯乙尊盘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博物馆馆藏的国宝级青铜重器中,为什么独独要将曾侯乙尊盘一次次地送到楚学院进行年检,虽然有说法,是为了向青铜重器研究权威曾本之表示敬意,但这个道理太牵强。追究之后,马跃之更是得知,这是曾本之和郑雄执意坚持,博物馆才不得不如此行事的。这些只是开场白,真正让马跃之认定曾侯乙尊盘有假是他去曾本之家里串门,发现书房里挂着的曾侯乙尊盘黑白照片与曾本之办公室里挂的曾侯乙尊盘彩色照片存在一些差别,他再去博物馆仔细看过实物,发现也与曾本之家里挂的曾侯乙尊盘黑白照片有差别。让马跃之产生怀疑的还有曾本之的家庭。郑雄虽然比郝文章早十年到楚学院,但在学问上先来的反而不如后到的。在爱情上也是这样,郑雄以学生身份,出入曾家,将十来岁的小师妹守护成大姑娘,却不如后来的郝文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与曾小安的热恋。然而,一场看来不是太大问题的问题,将郝文章送进监狱,爱情上一直不如意的郑雄反而抱得美人归。这些都让马跃之觉得,这场看似美满的婚姻与爱情,不是阴谋就是阳谋,不是无奈就是无情。能够造成如此局面,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曾侯乙尊盘出了问题!
  
  曾本之当然感谢马跃之,正是以郝嘉的名义用甲骨文写的第一封信促使他下定决心,哪怕身败名裂也要将真正的曾侯乙尊盘寻找回来。
  
  他心里早就有了基本思路,曾侯乙尊盘的丢失,肯定发生在一九八九年夏天**闹得最猛烈的那一天,事先安排好将曾侯乙尊盘送到楚学院检修,国宝送来后,楚学院空无一人。曾侯乙尊盘被别有用心的人用足以乱真的伪器替换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理论上只有三个。第一个是首先发现出了问题的曾本之,第二个是与曾本之形影不离的郑雄,因为他至少能听到曾本之发出的那声惊天动地的惊呼。第三个便是曾本之不得不告知真相的郝嘉。虽然没有明确分工,自曾本之主持仿制曾侯乙编钟成功之后,楚学院上上下下形成一种默契,其中也包括曾本之的礼让,从一年一度的检修起,凡是与曾侯乙尊盘有关的事情都由郝嘉主持。很显然,在曾本之和郑雄之间存在某种默契,在找到曾侯乙尊盘之前,先不曝光伪器的事。
  
  然而,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对郝嘉的打击却不是一般默契就能化解的。
  
  从伪器的出现开始,郝嘉的内心就开始死亡了。在这一点上曾本之和马跃之的看法是一致的。加上泰山压顶的大审查,还有杨医生的死,以及杨医生所生儿子的失踪,郝嘉生命的崩溃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因为郝嘉之死,曾本之开始将追查曾侯乙尊盘的重点放在老三口身上:“无论这事成与不成,我不会再让郝文章自找苦吃了。郝文章进监狱之前,也发现送来检修的曾侯乙尊盘有问题。他悄悄问过我,被我痛骂了一顿。我不想让他卷入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走了极端。都怪我,有一次与他聊天,谈到何时立项仿制曾侯乙尊盘,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要他留意一个外号叫老三口的青铜大盗,这个人或许有能力仿制曾侯乙尊盘。可能他将我的话当成暗示,所以才有这样的牺牲。”
  
  马跃之说:“郝文章这样做也不失为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一直待在楚学院,不定会与郑雄发生什么冲突,将你的计划弄得不可收拾。”
  
  曾本之说:“幸好楚楚是郝文章与小安所生,我这心里多少还有些宽慰。”
  
  马跃之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楚楚是谁的儿子?”
  
  曾本之奇怪地反问:“难道柳琴没给你吹枕边风?”
  
  马跃之说:“从来没有。这女人,把闺蜜看得比老公还重要。”
  
  曾本之说:“你也别怪她们,我和安静也是最近才晓得的。”
  
  马跃之说:“老三口死了多时,你难道还没有弄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曾本之说:“有,就是那块透空蟠虺纹饰附件残片。”
  
  马跃之说:“这有什么用,就像给你一把钥匙,却不告诉你锁在哪里。”
  
  曾本之说:“至少我们必须相信,有人制作了第二套曾侯乙尊盘。”
  
  马跃之还想说话,忽然被曾本之的手机铃声拦了回去。
  
  曾本之拿起手机一看,是许姬发来短信,说自己有事想见曾本之一面。曾本之让马跃之看了短信,并告诉他,许姬是郑雄的情人。曾本之一边与马跃之商量见不见许姬,一边又说这些时,他总是觉得郝嘉的墓是被郑雄破坏的,或许郑雄也在跟踪华姐,想通过华姐,找到可能被老三口盗走的曾侯乙尊盘的线索。在最有可能偷梁换柱,盗走曾侯乙尊盘的老三口身上多下本钱,显然是明智之举。郑雄若是独自寻获曾侯乙尊盘,不用说别的意义,仅仅是公开披露的新闻效应,不知会将有功之臣的郑雄捧红到何种程度。说话时,许姬的短信又来了,她就在楚学院门口,有急事必须当面说清楚。马跃之不让曾本之回话,既然人家已到楼下,又清楚曾本之在办公室里,真有急事肯定会闯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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