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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波曲——抗日战争回忆录

洪波曲——抗日战争回忆录 (第2/2页)

就这样,在香港待了一星期光景,在一天清早便乘船到广州去。林林、潜修、文津、郁风、立群,也都同路。
  
  广州,在一九二六年北伐的那一年,我是住过三个多月的,整整隔了十二年又到旧地重游了。市面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郊外听说多开拓出了一些住宅区。我得到朋友的介绍,便到“梅村”去找一位姓李的。他是湖北人,在曾养甫下边做工作,他的太太在北伐时的汉口我们是时常见面的。
  
  那是两层楼的房子,还有些附属建筑和庭园,相当阔气。是两家人在合住,李太太之外,另一家是谌小岑,国民党广东省党部的主任委员。他和我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国共合作的恢复,是我和曾养甫的功劳。”——这话,他以后还向我提说过好多次。我也问过朋友,据说他们经过间接的关系最初送达过一封信,倒是事实。
  
  主人派了一间小楼房给我,小巧玲珑,应该是可以舒展地睡一觉的。但不知怎的,我在那头一天晚上,在那样清静的别墅里,却辗转反侧地怎么也不能睡熟。
  
  睡不熟,一个受过旧式教育的人,又在那儿酝酿着诗了。这次做的却是一首七律:
  
  竟随太岁一周天,重入番禺十二年。
  
  大业难成嗟北伐,长缨未系愧南迁。
  
  鸡鸣剑起中宵舞,狗吠关开上澣弦。
  
  昨夜宋皇台下过,帝秦誓不有臣连。
  
  五碰壁之余
  
  有什么办法呢?为了要办报,不能不打通党政军各方面的关系,而且还希望他们出些钱。这种工作,照我的性格来说,是有点不相容的,然而我自己却主动地来担任了。
  
  尽管是怎样化了石的广州,经受着抗战的大风暴,也微微地有生命的脉搏在鼓动。时而有敌机的空袭。市面上偶尔有画着虎皮般的装甲小炮车出动。防空设备虽然十分简陋,但也总在设备了。军队里也在开始恢复政治工作,有好些地方在开短期训练班,想火迫地训练出一些宣住人员。至少为抗战而宣传,是不犯禁的了。
  
  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参加了好些次欢迎会、讲演会,也被官方的训练班请去讲演过。广州无线电台也请我去广播,我的广播词是《动员民众之必要》。这倒真是一个核心问题,然而这个核心却和在上海、南京一样,根本没有被人重视。并不是民众不肯动,而是当局害怕民众,害怕民众动。这样能够抗战吗?抗战能有前途吗?
  
  我靠着居停主人的介绍,去见过一次曾养甫(那时的广州市长兼财政厅长)。我把恢复《救亡日报》的意思向他提出了,不用说是希望他津贴一点。他对我说:你最好向吴**提出,只要他答应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吴**是吴铁城。凑巧得很,隔不几天,他请我到他官邸去吃晚饭。席面是很丰盛的,有好些人同席。席上谈到抗战如持久,将来各种物资都会缺乏,白报纸的来源也会大成问题。因此,他说广州的报刊实在太多了,应该取缔一下才行。这样,先给我一杯闭门羹,使我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想,这一定是曾养甫干的鬼,他们是串通好了的。看来这广州之行,只会是一张画饼。广州都是这样,到南洋去又会怎样呢?本来并没有存多大希望的我,到这儿倒认真地开始失望了。
  
  然而,意外得很!在毫无希望的地方却又钻出了希望来!
  
  那是一位“军人”在他看见我四处碰壁的时候,却向我开出了一个条陈:你何不去见见余幄奇(余汉谋)呢?
  
  余幄奇,我无一面之识。那位“军人”便自告奋勇,替我当了说客,而居然也就说通了。
  
  余汉谋请我到他军部里面去见了面。他没有等我开口,便说他愿意支持《救亡日报》,每月愿捐助毫洋一千元,按月支付;从十二月便开始,可以作为开办费,容易周转一些。
  
  他能这样“慷慨”,我是能够了解的。因为他不是蒋介石的直系,为了好买空卖空,不免也来小试一下两面三刀。
  
  六“拍拖”
  
  《救亡日报》的复刊有了着落,朋友们的工作岗位也就定下来了。林林、潜修、文津、郁风都决定暂时留在广州帮忙编辑,同时打电去上海,请总编辑夏衍迅速赶来。我自己是依然想到南洋去的,只等夏衍来,把一切关系接头好了,便慢慢动身。
  
  荏苒之间快要过新年了。住在梅村不大方便,我又受到“军人”的邀约,索性搬到城内的新亚酒楼和他同住。在那时他还为我介绍了些工商界的朋友,打通了些社会关系。吃蛇肉,吃狗肉,游荔枝湾,逛六榕寺,听广东戏,访蛋户船,日子倒也过得着实古怪。南京城的沦陷,“国民政府”的西迁,军事阵地的转移,在广州看来,似乎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事。
  
  突然在元旦那一天我却接到了一通由武汉打来的电报。内容倒很简单:“有要事奉商,望即命驾,陈诚。”就只有这么几个字。自京沪失守后,军事和政治的中心已经移到武汉,陈诚在那儿担任着警备司令,我是知道的。但他有什么“要事”要和我商量呢?这倒是一个闷葫芦了。
  
  我考虑的结果,决定到武汉去一趟。这一去是有必要的。到那边去看了一趟,再转赴南洋并不算迟。八路军已经在汉口设立办事处,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邓颖超都出来了,多年阔别,很想去看看他们。
  
  这样一来,立群可有伴了。她本来是要到武汉去的,便和其他的朋友们分开,也搬进了新亚酒楼。她一搬来,不声不响地整天价只是读书写字。她写一手黑顿顿的大颜字,还用悬肘。这使我吃惊了。我从前也学写过颜字,在悬肘用笔上也是用过一番工夫的。我便问她,是什么时候学过书法?她告诉我:是他们的家传,祖父是写颜字的,母亲也是写颜字的,从小便学来这一套。这大概也是一种家庭教育吧?颜字的严肃性可能起规范作用,使一个人的生活也严肃了起来。有了这样一位严肃的“小妹妹”在旁边写颜字,惹得我也陪着她写了几天大颜字。
  
  夏衍是在五号这天赶到的,我们也欢迎他住到新亚酒楼。一切关系很容易地交代清楚了,《救亡日报》在元旦已正式复刊,在长寿东路还找定了一个社址。我留在广州的任务算告了一个段落,我是可以走了。
  
  六号的晚上,我们便乘粤汉路的火车,由黄沙车站动身。我和立群,另外还有一位姓苏的青年同路,这也是“军人”介绍给我的,希望他能在路上照拂我们。
  
  很多朋友都到车站上送行,有一位工商界的朋友再三叮咛地说:“到了武汉,千切不要做官啊!无官一身轻,希望你早些回广州来!”这话使我很受感动。——但这位朋友,在广州沦陷后他却变了节,真真是一件遗憾的事。他是应着“当事者昏,旁观者清”的老话,他懂得“无官一身轻”,却没有懂得“无产也一身轻”的。
  
  在昏黄中火车快要开了,我们从窗口伸出头去向朋友们一一惜别,握了不仅一次的手又彼此再握。
  
  最后,夏衍半正经半开玩笑地告诉立群说:“到了那边,不要和别人‘拍拖’呀!”
  
  大家都在爽朗地笑,但我自己明白,我笑得要算最不自然。可不是吗?我在精神上已经紧紧地把她“拍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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