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出嫁 (第2/2页)
姚家之所以接亲来得相当早,是因今天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结婚的比较多,光姚家岭一个村就有好几家娶亲的。按乡间迷信说法:谁家新媳妇过门早,谁家的日子就过得好。所以,临到这种时候,哪户娶亲的人家都想抢个先,图个吉利。
接亲的车来了,早已在本家族中挑选好的、担任今天跟车“扶嫁妆”角色的四个年轻人便忙活起来。他们在另外的一些近亲族人的帮助下,开始往车上搬运不多的几样家具和一些被褥之类的陪嫁品。
而另外两名担任给新娘子梳妆上头角色的中年妇女,也开始动作起来;先是招呼辫子洗了脸,把嫁衣穿戴齐整,尔后是给她梳头。接着用煮熟的、染成红色的“滚脸蛋”在辫子的脸上滚了一遍,给她开了脸,随后再给她脸上淡淡地搽上点香粉。
这当口上,辫子娘在兰子的搀扶下,强撑着虚弱的病体,从自己所住的里间中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她要亲眼再看一看自己最小、也是最为心疼、最舍不得的女儿——女儿长大了,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问这问那、走路牵着她的衣襟、下雨打雷时吓得直往她怀里钻、张开嘴让她看看自己又长出一颗新牙的那个小女孩了;从此以后,女儿也不可能再娘长娘短地整天围绕在她的身边了,而是要去成为别人家的人——要去独自面对、去承受未来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
辫子娘身子颤巍巍地出了里间,当她一眼看到了那正让人给梳妆上头的辫子,无法抑制的眼泪顿时便“唰”地一下涌流下来。
而坐在那儿任人摆布的辫子,听得母亲从里间出来看她,她内心里也是真想扭头看看自己亲爱的母亲,但她又强忍着泪水,就是没敢拿眼去看。乃至母亲来到她跟前,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有些哆嗦地去抚摸她的头发时,她实在是无法再控制住自己,一声“娘”喊出口,她便冲动地把头一下子扎在了母亲的怀里。旁边的众人也忍不住唏嘘落泪起来、、、、、、
直到外面催促新娘子上车,那两位担任梳妆上头的妇女这才劝住了哭泣的辫子,匆匆给她重新把脸上搽了点粉,之后便象征性地搀扶着她走出屋去、、、、、、
院门外,一切准备停当,拖拉机也已经启动待命,那四个扶嫁妆的青年人也已在车厢里的嫁妆旁边站好。担任今天送亲贵宾的两个人——辫子的大哥岳大有和一个本家叔叔,也都已等候在了车的旁边。
辫子被搀扶着出来家门,走到车跟前,她踩着一条高脚凳上了车厢,在早已备好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那两个给她梳妆上头的妇女,一个递给她一把油纸伞,以备她在路上时打在头上,另一个妇女拿过一双新棉鞋让她换上,把脚上穿着的那双旧鞋子脱下来——按乡俗,这叫作闺女出嫁不带走娘家的土,免得穷娘家。
尔后,有人又把她大哥家的那个八岁的女儿苗苗给抱上车,让苗苗坐在她的身边——这就是她出嫁的伴童,俗称“称(chen)车子”。
等到这些都安排完毕,岳大有便示意拖拉机的司机开车。
拖拉机缓缓地开动了。这时,一个早已等候在车边的妇女,手里端着一个水瓢,里面不光有些水,还有点松枝、黄花,以及几枚用红纸包裹起来的硬币,她见车子开动了,便将瓢里的东西一下泼在了车后的地上,其意为: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往后,这生养了你的家是娘家,婆家那头才是你真正的家,你要在那边跟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地过日子。
岳二全今天没被安排去送亲——父亲想让他等辫子婚后三日,娘家这头去人“看亲”和“叫亲”时才让他去。但是,当拖拉机开动后,他却一直就是跟在拖拉机后头往村外走。
二全生性就是一个心软的人,辫子出嫁走,他本就情有不舍,况且辫子又是为他转亲而出嫁的,这更让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难过,还没等车子出村,他那里早已像个孩子似的擦眼抹泪哭起来。
一直到车子出了村,哥哥大有好几次让他回去,别再跟着了,二全这才无奈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远去、、、、、、
出来村的拖拉机在并不平坦的山道上缓缓行驶着。车上,打着油纸伞的辫子伤感地流着泪。
突然,她的内心里就是一动,似乎直觉到了什么。她擦了把泪水,将手里打着的伞抬高一点,目光从伞的边缘处往外搜寻着。
很快地,她的目光一下发了直——她看到了,就在路旁不远处,在自己村子的果园里,那分明是秦大路站在一个树下在向她这里注视!
她虽然对大路的表情看不清楚,更不能看得真切,但她又分明看到了大路那被痛苦扭曲了的脸!
顿时,辫子的内心里掠过一阵悲哀的颤粟,刚刚要止住些的泪水刹那间汹涌而出,使她几乎就要失声痛哭。
靠在她身边的侄女苗苗见她这样,懵懂且有点恐惧地对她连喊了几声“小姑”,这才使她有些回过神来。
她当然不会去跟小孩儿家说些什么,只是将侄女使劲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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