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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鞋的大小脚知道

六 鞋的大小脚知道 (第1/2页)

辫子脚步混乱地下得山来,到山跟处才住了脚。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绪,把眼里的泪水擦干净。之后,她看看那不到半花篓的柴禾,觉得不好这样就回家,让人看着也不像个事。于是她便动起筢子,胡乱地搂了些杂毛乱草放进花篓里充数,这才动身回家去。
  
  辫子下了山走没多远,前面就是一个看上去规模不小的石塘。越往前走,辫子开始听到石塘那里传过来的铁锤击破石块的砰砰声和铁锤打钎子的叮当脆响,以及人们的言语声。还不时见有人从塘子里抬着、或是抱着石块出来。
  
  辫子知道,这是村里的一帮人在这里合伙起石头,卖了挣钱花。她的大哥和二哥也都在这里干。
  
  最近这几年,上边对农村的政策放宽了,不光实行了责任制,让老百姓有了生产自主权,夹七杂八地那些作法和规定也逐渐取消了,说是让休养生息。譬如,现在老百姓卖点东西、做点小买卖啥的也不算犯法了,以前那可绝对是投机倒把的罪名,抓住了是要游街示众的。
  
  就说这冬季时节吧;以前是光有“农闲”这个词,没有农闲这个做法。上边神经不在线上,反复强调的一个精神就是大干快上,“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包子再下手”。所以,一到了冬季就搞什么大会战之类,动静不小,效果寥寥,可老百姓却被折腾得够呛。
  
  这如今好了,上边消停了,到了冬季农闲季节,老百姓这才真正得闲起来。但是真正有了这闲暇的时候,老百姓自己却又不想得闲了。
  
  为啥?没钱花呗。
  
  这几年实行了责任制,尽管家家户户粮食是越来越不紧缺了,那种“一天三顿鸡(饥)”的日子算是告别了,可也仅是顾住肚子吃饭而已。除了地里打的那点粮食,没啥经济来源。而手头没钱花,不说是割肉买鱼吃了,就是看看身上穿的,那还是长齐短不齐的。很多人过年还是添不上件新衣服。
  
  因此,人们一当农闲了,那真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想各的挣钱道。这不,有人就想到了早起晚眠做豆腐卖,有人就推起小车去贩卖豆饼花生油,有人就赶在年前年节去卖点竹哨泥娃娃、炕头年画糖葫芦啥的。
  
  当然了,你要是想去“砸干棒”也没人拦你——人家买你一斤东西,你只给人家七两,甚至只给人家一半!
  
  这可是个高风险项目,但它又是一个低投入高回报的营生,只要不被人家察觉就算你赚着了!关键就看你秤头子玩得是否精到,并且是否够得上胆大心狠手底黑!
  
  而那些没有啥经商头脑的人们,既然买卖不会做,坑蒙拐骗的事更是做不来,那他们也就只能想想怎么用自身这把力气来赚点钱了。除了多开垦点荒地多打点粮,这不,有人就想到了起石头卖钱的营生——这几年,很多家住平原地方的人盖房垒地基缺少石头,老断不了有人来这一带打听买石头。
  
  辫子走到石塘那儿。快要走过去的时候,正巧二哥岳二全抱着一块石头走出塘子。一见二哥,辫子停住脚,习惯地叫了一声“二哥”。
  
  二全放下石头,憨憨地笑着应了一声,还随即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一把汗。他是个胖乎乎的大高个,属于那种喝凉水也能上膘的一类人。除了健壮,就是一副憨憨厚厚的模样,五官平淡得叫人说不上他是有点丑陋还是有点英俊。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一个让人一看就能放心地跟他交道来往的人,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做黑害你的事。
  
  一见二全的衣袖那儿有了破洞,辫子随口说道:
  
  “二哥,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把褂子换换吧,前几天换下的那件我已洗过补好了,身上这件得补补了。”
  
  二全又是憨笑着应了一声。辫子一低脸,也没再说什么,就走开了。
  
  看着辫子走去,二全消失了笑容,神情怅然地看着辫子的背影。他愣怔了一会,叹息出一声,这才心下郁闷地慢慢走回塘子里去。
  
  塘子里的空间确乎是不小,十几个人正在忙乎着干活,一边干还一边说笑着。其中一个身材与二全差不多的黑脸膛的秃子,正在给大伙说笑着什么。他约莫有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在村里是个出名的乐天派;再沉闷的场合,只要他一到,那就算离活跃不远了。他的生活观点是:
  
  人活一世,哭着笑着都是过,能争取乐和着过的就别去找不自在。要不然,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爱闹笑,开玩笑忽悠人的功夫绝对是有一套;有一年冬夜,他从本村一户当兽医的人家门口路过,忽然心生一计,便上前去敲人家的门,谎称本村某某人家的老母猪得了急病,让兽医赶紧去给看看。他话一说完就赶紧走开偷着乐去了。而那兽医只听得叫门声,没见着叫门人的面,一时倒也没顾上多心什么,并不怀疑这其中有诈,只是赶紧就背了药箱去出诊。
  
  哈哈,当兽医去叫开了人家的门,人家知明来意后,禁不住就气得大骂兽医“你他娘的哪根神经不对?就没盼我点好!谁告诉你说我家的母猪得病了?”弄得那兽医一时之间光忽闪眼皮说不出话来!
  
  据村里人讲,他的媳妇当年就是让他那张嘴给忽悠来的。
  
  原来,他年轻时当过兵,据说是当的海军,其实在“海军”后面还有三个字“陆战队”。再准确一点说,他当兵几年的实际职务,就是陆战队后勤部门的一个养猪的。
  
  因此,说起来他是当了几年海军,其实连船他都没坐过。可他就是拿着这个当海军的头衔,愣是把后来的老婆唬了一把。
  
  事情的经过是:那一年他回家探亲,有人给她提了一个对象,就是后来的他老婆;当时,在女方家里相看时,女方别的倒还没提出啥意见,就是嫌他有点太黑。他当时一听就急了,马上解释说:
  
  “我们海军没有一个白的,通通这个色。”
  
  见女方还是迟迟主意不定,他于是心生一计,把袖子一撸,象征性地看了一下手腕上那块借了战友的手表,煞有其事地说:
  
  “十二点过午了,家里暖壶铜盆新买的,都有。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俺就走。回头还有两家等着呢!”
  
  如此之下,未来的丈母娘一听可就不淡定了,急忙就对女儿开了腔:
  
  “丫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赶紧的吧!”
  
  如今且说:这位秃哥正一边干活一边给人们讲述他的“推车子历险记”:
  
  “你们想啊,咱村东岭那道坡可不是一般的陡,我推的那一车地瓜,怎么说也得有个几百斤吧?这车子上的闸突然断掉失灵了,我根本就收不住脚步。顿时之间,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谎言。我就心里话:这下可坏菜了。真要出个好歹,我自己倒还是小事,关键是车子的两边的老婆和丈母娘!当时我也想到要想把车子停住,只要把车子一下子歪倒在地也就能成。可我让车子朝哪边歪倒好呢?她们可是一边一个,正给我拽着车子呢!我心里忍不住就犯起嘀咕:要是朝老婆这边歪吧,那肯定就会把老婆给伤了,我当然不愿意。但要是朝丈母娘那边歪,也不行——真要是出个好歹,那岳父大人本就嫌我净本事都在嘴上,头上连根毛也长不出来,这下还不得扛着镢头来把我的房子给扒了!我这里正心慌无主呢,可丈母娘那里还急声辣气地对我直喊:‘他姐夫,你得撑住!你得撑住!’我当时嘴上没说心里道:‘俺那亲娘!我又不是骡子,要是想撑住就能撑住的话,事就好办了,何用你嘱咐!’到最后,我觉得实在收不住脚了,干脆就一腚坐在了地上,眼睛一闭,手里撒开了车把,心里话:‘去他娘的瓜哒哒,送鳖下海,爱咋地就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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